31岁的李杰是北京市一名快递小哥。3月9日,在国务院联防联控机制新闻发布会上,他讲述了工作中遇到的最大困难:小区不让进,快递单量减少。这让疫情之下“快递外卖进小区难”的问题再度进入公众视野。

新冠肺炎疫情出现以来,北京多数小区封闭管理,快递、外卖人员被挡在门外。新京报记者连日来探访发现,多个小区仍没有放行快递、外卖从业者,住户在小区门口隔围栏取快递,有快递员在小区外的空地或人行道上摆起地摊。

从业者降低效率的同时,一些居民则觉得有了诸多不便。3月16日,北京市政府开出“药方”——市政府官网发布通告称,将允许和规范快递、外卖人员进入社区或村,利用无接触配送设施进行配送。

疫情期间,学校、小区不允许快递员入内,李杰和同行们便在校门旁一座大厦外的空地上摆起地摊,隔着围栏,把快件递给围栏内的居民。新京报记者 郑新洽 摄

现场隔围栏取快递

3月10日,李杰像往常一样穿蓝色工装、佩戴口罩,测过体温后开着快递车,开始一天的工作。李杰是中通快递公司北京厂洼路网点的一名快递员,负责中国青年政治学院及其附近区域的快递派送。

自1月末起,北京市小区陆续实施封闭管理。多数小区只留一个出入口,派专人把守,住户出行要有出入证。快递、外卖人员,则不能像往常一样进小区派送快件。

3月10日的北京天气晴冷,风一吹,春寒料峭。“您好,有您的快递,麻烦您出来取下。”海淀区西三环北路旁的一个小区外面,李杰把快递车停在路旁,挨个给客户打电话。不久,住户陆续来拿快递。

但只有一部分人愿意走出小区。更多时候,李杰和同行们只能隔着围栏,把快件递给居民。而这,增加数倍送快递的时间。

在中国青年政治学院大门旁的一处空地上,一行排列着几个蓝色塑料板。板上堆放着数十个大小不一的快递,几名快递员在这里守着。一旁是一排黑色围栏,围栏内便是校园。快递员侯亮说,这里是学校为他们指定的放快递区域,不时有校园内的住户,走到围栏边取快件。

有的人走出小区拿快递,但更多时候,李杰都是隔着围栏,把快件递给围栏内的小区居民。 新京报记者 郑新洽 摄

这种“隔栏取件”的场景已经较为普遍。3月16日在回龙观和谐家园二区南门,有小区内的居民隔着社区拉起的铁丝网,从快递员手中拿走快递;北门是这个小区唯一出入口,围墙外的人行道上,快递员们摆起地摊,马路对面的人行道上,同样摆起约20米的快递摊子。

有些小区尽可能采取了便利措施。在车道沟10号院南门,新京报记者看到,大门左侧放着两个四层货架,货架上摆放数十个快递和外卖,上贴着“若有丢失概不负责”的纸条。门口值守的工作人员说,这个货架刚由一家企业赞助,没有联系上住户的快递员通常会把快件放在这里。

但并非所有北京小区都禁止快递、外卖人员入内。

顺义区裕京花园小区的物业工作人员说,疫情期间,京东、圆通、顺丰等多家公司的快递员可以入内,这些快递员此前就负责小区快递配送,有出入证及在京14天居家隔离证明,社区也掌握他们在北京的活动轨迹。快递员到小区门口后,先测量体温、检查证件,随后由物业工作人员陪同,送到居民家门口。不过,送快递限定在上班时间内,“因为在这个时间段物业人员才能陪着他们”,至于外卖小哥则不允许进入,住户需要到门口取餐。

住在西城区抄手胡同的张女士告诉新京报记者,疫情期间,居委会工作人员和临时聘用的保安值守在胡同口,快递、外卖小哥到胡同口后,先测体温,然后出示订单,再登记姓名、工作证号码和身份证号码,便可放行。“疫情期间都是这样,快递进来胡同后可以送到家门口。胡同人少,不像小区有很多快递。”

海淀区西三环北路旁一个小区外,李杰把车停在路旁,挨个给客户打电话。新京报记者 郑新洽 摄

快递一单等近40分钟

从1月末到现在,李杰和他的同行们已熟悉了“隔栏送件”的工作模式,但他们普遍觉得工作效率降低了。

李杰告诉新京报记者,往年这个时候,他每天能送300多单,如今一天只能送100多单。侯亮是另一家公司的快递员,他说疫情期间每天的派送量少了不止一半。

社区不让进,是派送效率下降的主要原因。往常他们能进小区,派送较为顺畅,如今快递员们只能等在小区门口给客户打电话,但有的人接到电话后迟迟没来,只得再打电话催促。

有时,在寒风暗夜之中,他们一等就是半小时甚至更久。李杰说,加上有住户要求他们绕到离自己所住单元楼更近的位置再取快递,这也耗费了他们更多时间。

多名快递小哥表示,疫情期间,电话联系不上的客户比以往更多。有人不愿意来拿快递,要求改天再送,他们只得把拿出来的快递再运回网点。

2月18日,天通苑北三区,小区外的快递点绵延数十米。新京报记者 郑新洽 摄

阮峰是天通苑地区一名快递员。他告诉新京报记者,天通苑住宅区多,自从小区不让快递、外卖人员进入之后,他们也在门口指定区域摆起地摊。密密麻麻延续三四十米的快递地摊外,是纷纷出来取快递的居民,“场面很壮观,很热闹。”

但阮峰也不免担心这种场景造成的人群聚集扎堆,“人这么多,万一发生意外后果不堪设想。”

而外卖小哥龚鹏觉得疫情期间不仅外卖单量明显减少,更麻烦的是现在得站在小区门口等人,“等过最久的一单,接近40分钟,中途打好几个电话。”有时候客户还让他们帮忙取快递,“遇到下一单快超时的情况,真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2月25日,北京市朝阳区一城中村出入口旁边是村里统一安排的临时快递收发点。新京报记者 郑新洽 摄

高层住户的“苦差事”

快递、外卖不能进小区,居民也觉得麻烦多了。25岁的惠丽是一名北漂,2月初返京之后,她所在的回龙观地区餐馆大多关了门,她只能每隔三四天从网上买一次菜做饭。以往,网购生鲜蔬菜都会送货到家,如今只能自己下楼拿,让家住六楼的惠丽觉得是一件“苦差事”。除花时间换衣服戴口罩外,每次取快递都要来回步行十几分钟。

有人放在小区门口货架上的快递丢失,有人放在货架的快递被雨水淋湿,但“物业和社区并不负责”。

在官方表述中,不让快递、外卖人员进小区,旨在进一步防控疫情。2月10日,北京市新型冠状病毒感染的肺炎疫情防控工作领导小组办公室发布《关于进一步加强社区(村)疫情防控工作的通告》。其中第二条规定,快递、外卖人员送至小区或村指定区域,由客户自行领取,设置指定区域应避免人群聚集。

连日来,新京报记者以市民身份致电北京多个社区居委会,多位工作人员表示,此举意在加强疫情防控。昌平区和谐家园社区居委会一位工作人员介绍,小区封闭管理的细则依据上级文件精神,由居委会自行制定,“目前快递、外卖人员都不能进小区,特殊时期也希望大家理解。”

尽管出现反对声,但也有人赞同不让快递、外卖不进社区。57岁的陈阿姨住在朝阳区,她说实施这项规定后,小区内没有外来人员走动,让她觉得安心。因此取快递时麻烦一些她也无所谓,“出来走走,还能锻炼身体。”

2月24日,海淀区万泉河路,一小区出入口旁新增了快递架,上面写着“丢失概不负责”。新京报记者 郑新洽 摄

专家应避免“一刀切”

对此,物流专家丁俊发、北京物资学院教授邬跃均认为,禁止快递、外卖人员进小区,是疫情防控非常时期的非常之举。

“因为现在我们面对的是前所未有的情况。”邬跃在接受新京报记者采访时说,小区此举是一种非常规举措,目的在于防范疫情扩散,因此有其合理性。但另一方面,一味禁止快递、外卖进小区,显得过于简单粗暴,有“一刀切”之嫌。

比如类似举措,邬跃说有时反而在小区外形成新的人群聚集点,与防控本意背道而驰,“不同社区实际情况不同,应该具体安排布置,避免‘一刀切’。”

丁俊发认为,疫情防控肯定是第一位的,但随着疫情缓和,这些限制也应该逐步取消。“在北京的快递小哥基本都经过14天自我隔离,加上他们每天都测体温,因此风险并不高。”

丁俊发分析,随着疫情进一步缓和,可以考虑让健康状况良好的快递员和外卖小哥进入社区投递。“他们上门时,可以不和住户见面,把东西放在门外,这样不见面、没有接触,也能降低风险。”

邬跃认为,目前这种做法之所以被广泛接受,与居民大多待在家中、有人去取快递有关。但随着北京市复工企业增多,越来越多的人出去上班,问题就会显现出来。“到时候就没有人来拿快递,快递小哥的工作也会受影响。因此,这不是一种长久的办法,肯定要及时解决。”

3月16日,北京市针对快递、外卖人员进小区难的问题开出“药方”:北京市政府官网发布《关于全力做好疫情防控工作保障企业有序复工复产的若干措施》,其中第九条规定,社区或村积极利用内外闲置空间,增设智能快件箱等无接触配送设施,允许和规范快递、外卖人员进入社区或村,利用无接触配送设施进行配送。

得知这一消息,阮峰说就像心中有块石头落了地,“希望接下来能多送些单,疫情尽快过去,一切恢复正常。”

(应采访对象要求,侯亮、惠丽、龚鹏、阮峰为化名)